面對親戚的偏見你會怎么做?為什么親戚之間總會遇到不同的偏見?
爺爺生日,當官的三叔回來了,他拿出好煙分發給大伙,輪到父親時,卻收回手中的煙:“哥,你就別抽這煙了,回頭再抽你那煙袋鍋子不適應了!”
父親看著別人都在抽叔叔發的過濾嘴香煙,自己默默抽著煙袋鍋子,煙袋鍋子一明一滅,照著父親頹唐的臉。那一年,我17歲,這一幕像電影特寫一樣,在我腦袋里定格了很多年。
我爺爺三個兒子,我的父親是大哥,但這個大哥一直是被人無視的存在,甚至我的兩個叔叔很多年來對我父親連哥都不喊,直接喊他的名字,大柱。
因為我的父親身世有點不同。
我爺爺第一個妻子嫁過來,生下我父親就死了,因為難產。
同樣因為難產,我父親的腦袋發育有點遲緩,據說三歲才學會說話,學會了叫奶奶,因為他一直是他奶奶帶的。
但還不到智力障礙的程度,就是沒那么機靈。
后來我爺爺再娶了妻子,就是后來的奶奶。
奶奶對父親說不上壞,但也談不上好。
不打罵也不管教,吃穿上不虐待,但日常生活中也很少親熱。
后來她生了兩個兒子,忙碌而貧窮的生活讓她性格陰晴不定。
她會打罵叔叔們,但從不打罵父親。
父親從小沒有讀書,也不擅言談,別人問一句答一句的那個脾氣,被人欺負了也木然地承受著,三腳跺不出來個屁。
父親在這個家的位置很是尷尬,怎么說呢,完全不像家里的一分子,倒是像一個長工。
院子的角落里有一間偏房,父親和他的奶奶睡在一起,爺爺奶奶帶著其他孩子睡在一連四間大房。
叔叔們相繼上學讀書,父親沒有上過學,爺爺覺得大兒子憨憨的,應該去田里干活,依奶奶好面子的性格,如果爺爺堅持讓父親上學,她應該不會阻攔。
但爺爺沒說讓父親上學,奶奶也就沒有干涉。
父親他從小到大,從來不爭不搶,奶奶嫁過來的時候,他三歲,根本沒有什么記憶。
但他從小就知道,他的娘與眾不同,鄰居多嘴的人很多,逗他,后娘如何如何。
他從小只親近他的奶奶,他七八歲的時候,他奶奶死了,之后,他一個人睡在院子角落的小屋子里。
他不喜歡和家人圍在一起,即使寂寞了,也只會跑到大街上,和那些老人坐在一起,聽聽人家講閑話。
人們都認為他是有點傻的,爺爺奶奶也這樣認為。
有一次,三叔在外面聽了閑話,學著外面的孩子的稱呼,叫他傻柱,被奶奶揍了一頓。
奶奶這個人好面子,她怕別人說她對繼子不好,不允許親生的兒子欺負他。
過年,家里來客人,父親會自覺地躲起來,除了在煮飯地時候主動去廚房燒火,吃飯時給他單獨裝一碗讓他回自己房間吃飯,從來不讓他上餐桌和大家一起吃。
即使讓他上餐桌,他也不上,從他奶奶活著的時候就如此了。
客人也習以為常。
大家都當他是傻的。
其實他只是木訥過度而已。發育遲緩,但智商后來還是正常的,從小被家人無意的孤立,讓他極度地自卑,他不敢把自己當作正常人。
兩個叔叔在成長的過程中,從來不喊父親為哥,叫他大柱。
后來,三叔考上了大學,在城里工作,二叔雖然務農在家,娶了媳婦,生了孩子,日子過得圓圓滿滿。
我父親因為自身的原因一直沒有討到老婆。一直跟著爺爺奶奶生活。
叔叔們都出去另住了,爺爺奶奶的住房很寬敞。
奶奶說:“大柱,你搬大屋來住吧,那小屋也太舊了,這屋里又有地方!”
父親卻拒絕了:“不要了,我習慣住這里”,小屋子漏了雨,就修了又修。
也許是命運的安排,父親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娶上媳婦。
父親去鎮上趕集時,買燒餅吃,在燒餅攤附近,遇到一個女人,外鄉的流浪女人,女人精神有點恍惚,她呆呆地盯著父親手里的燒餅,口水都流了出來。
父親本能地把燒餅給女人遞了過去。
女人吃完燒餅,就跟上了父親,走哪里就跟哪里。父親讓她不要跟,她不說話,就一直跟著。
就這樣我母親進了這個家。
爺爺奶奶都很高興,奶奶說:“給大柱娶個媳婦,我這做后媽的也算功德圓滿”
二叔結婚時,是在外面新修的房子。三叔在城里生活,家里沒有給他建房子。他一年回來不幾天,回來時就湊合一下。
也沒有條件修建新房。
為了父親成家,爺爺奶奶把原來連通的四間房子隔開了,一邊兩間,給父親兩間做婚房。
父親原來住的舊小屋給父親做了廚房,這樣一個新的家就成立了。
父母生了第一個孩子,母親睡覺時不小心壓死了。
重來我出生了,怕再發生第一胎的悲劇,奶奶就親自帶。
奶奶作為后媽,她的原則是做人要行得正,不能讓別人說閑話。雖然依然會有人說閑話,但她的所作所為,已經是她所認為的行得正了。
讓父親從小跟他奶奶住小屋,是因為孩子多,大的能自理自然由他奶奶帶著方便。不讓父親讀書是因為他素來腦袋遲鈍,不適合讀書,而且那是爺爺做主的。
奶奶從來不克扣父親的吃穿,在那個缺吃少穿的年代,她嚴格恪守著繼子和親生孩子一樣吃穿的原則,實在不容易了。
因為父親是最大的,添新衣都是先給父親優先的,因為大的穿舊的小的能接著穿。
奶奶帶著我長到三歲,奶奶對我倒一直挺好的,像個親奶奶一樣。
寡言的父親也看出來了:“丫頭,你奶奶疼你,比小時候待我好太多!”
叔叔家的孩子有娘照顧,只有我日夜跟著奶奶,所以她是更愛我的。
我爺爺都說:“你個老婆子,對那些個親親的孫子還沒對這個孫女親!”
爺爺很高興,他很愛奶奶。
我的出生,似乎拉近了父親和奶奶的關系,寡言的父親和奶奶之間交流增多,但父親依然是那個格格不入的性格。
母親不能干活,父親種地養家,母親患有慢性氣管炎,時時吃藥。
那個年代,農村人的日子個個都是捉襟見肘。
更何況父親這樣的。
我三歲之后從跟著奶奶吃飯改為跟著父母吃飯。如果我一直跟著奶奶吃飯,二嬸會牢騷。
母親會湊合地把飯煮熟,水平就別提了。奶奶偶爾悄悄給我點好吃的,還要背著二嬸。
三叔后來在城里做了官的。
三叔讀大學,是花了全家的精力與金錢的,奶奶曾給三叔說:“三兒,你大哥那么多年在家里掙錢供你讀書,你也得記著,你小時候不肯叫哥就算了,你如今混得像個人,你得顧及別人的閑話,不能不叫他哥!”三叔從那以后才喊父親為哥。
但三叔對父親依然疏遠而鄙視。連帶著也無視我這個窮侄女。
其他,三叔對二叔一家也好不到哪里去。但沒有如對我們家這樣的鄙視吧。
奶奶一直對三叔頗有微辭。
三叔作為全家人的希望進了城,成了公家人,并沒有賣力的反哺老家,三叔是一個自私的利己主義者。
他一般一年才回老家一次,只住三兩天,老婆孩子都不帶回來。
奶奶對這個窮村里飛出去的金鳳凰兒子,是又驕傲,又嫌棄。
那一年爺爺生日,剛剛好,三叔到本縣出差,離家就一點距離,就順路拐回家給爺爺過生日。
農村的生日很簡單,要么不過,即使過生日的人家,也無非是幾個兒子女兒聚在一起吃頓飯,各自買點吃食。
我們家就是,每年爺爺奶奶生日,我父親會割上半斤或者一斤豬肉去和奶奶一鍋吃飯,二叔一家也會來,也是拿點雞魚等食材。
三叔從來沒有特意回來過。
那一年他回來了。爺爺特別高興。
父親買一斤肉之后,還把家里的一只雞讓爺爺宰了。
難得一大家子團聚。
三叔是要開車回來的,家人和鄰居都在門口等他。
一向不愛聚人群的父親也在門口,父親對三叔的心態極為復雜,他對三叔心里也是疏遠的,卻也因為自己的弟弟出息了感覺有點有驕傲。弟弟開著汽車回來,是一家人的榮耀。
當時在村里,汽車是一個稀罕玩藝,沒有任何人有汽車,村里很偏僻,偶爾來一輛汽車,孩子們都跟在旁邊看很久。
三叔從車里下來了,同行的有一個陌生人,是開車的司機。
三叔滿面春風,掏出高檔過濾嘴香煙,對地門口等候的親人以及鄰居挨個遞煙,到了我父親,看了看我父親那不離手的煙袋鍋子,抽出的香煙又縮了回去:
“哥,你就別抽這煙了,回頭再抽煙袋鍋子,該不習慣了吧!”
父親本來左手拿著煙袋鍋,右手準備去接三叔的煙,這一下尷尬地手都不知道如何放。
不擅言談的父親不知道如何接話,三叔自然地就和別人打招呼去了。
哪怕父親娶了媳婦生了兒子,大部人依然覺得父親不能歸類為完全正常的人行列。包括家人也這樣認為。
大家都抽起過濾嘴香煙,只有父親的煙袋鍋子是那么鮮明地格格不入,一明一滅地吐出一團團煙霧。
當時的大部分香煙是沒有過濾嘴的,帶有過濾嘴的煙是比較貴的,而父親連不帶過濾嘴的香煙也抽不起。
他只抽煙袋鍋子,我們本地種植煙葉,那種散裝的碎煙葉,便宜得消費可以忽略不計。
我對著三叔覺得非常的陌生,父親悄悄推了我上前打招呼,我不得不去叫了一聲三叔。三叔應了一聲,對我瞟了一眼,敷衍了一句:“又長高了!”
我考上了大學,父親根本拿不出學費,奶奶翻遍了家里的角落,把全部的積蓄給拿了出來:“丫頭,奶奶只有這么多了”
父親到處求爺爺告奶奶,還是沒有借夠學費,奶奶決定去找三叔一試:
“三兒這個人是摳門,我舍得這把老臉,看他能真不給一點!”
奶奶去了市里找三叔。
不知道奶奶經歷了怎么樣的事情,錢沒有借到,奶奶哭著回來的。
奶奶搖了搖花白的頭:“三兒這人沒良心透了!”
幸好,村支書一直知道我們在為學費發愁,想辦法給我們辦理了貸款,我的學業得已完成。
后來,我大學畢業后,和一個大學同學結婚,他家境不錯,人也很有能力。
父母給了第一桶金,他開始創業,我們的生活蒸蒸日上。我們給父母爺爺奶奶翻新了村里最好的房子,讓他們不再缺錢。
可惜,父母和奶奶都享什么福,幾年之內相繼去世。
我和三叔同在省城,但我從來沒有去找過他?;ハ鄾]有任何往來。忽然有一天,爺爺帶著三嬸來到我家,竟然是三嬸找我借錢。
原來三叔窮盡全家之力供孩子出國,欠一屁股債,禍不單行,三叔患重病需要很多錢。
其實三叔并不是傳說中的什么大官,好像只是一般的機構的普通工作人員。對于他這樣的家庭,送一個孩子出國已經超出了經濟范疇。
而此時的我,雖然并不算特別富裕,但在村子里人一傳十十傳百的,儼然把我傳成了發大財的人。
我看著三嬸那謹慎小心到有點卑微的臉,想到多年前那一幕,在一群抽著過濾嘴的人堆里,父親抽著煙袋鍋子那尷尬的一幕。
“三嬸,其實我們也沒什么錢,生意的錢都在周轉”我一邊想詞,一邊想拒絕她。
爺爺看出我的態度,悄悄把我拉在一邊:
“丫頭,我知道,你對三叔沒感情,有意見,但你也知道,你奶奶是多么疼你的,三叔也是你奶奶的心頭肉,她生你三叔的氣,但她還是心疼他啊,為了你奶奶,咱幫幫他吧!”
看著爺爺那滿頭的白發,想到白發的奶奶。
我和奶奶沒有血緣關系,但沒有奶奶就沒有的現在,或者說沒有奶奶,也許就沒有我的生命。
我能說些什么!
我周轉了一大筆錢,陪著爺爺和三嬸一起去醫院看了三叔。三叔看到我的那一刻,神情復雜,淚水流了下來,一個勁地讓我坐下。
三叔長相隨奶奶,看到三叔就想起奶奶。
三叔的病情得到了緩解。
我再去給奶奶上墳時,心里充滿了安慰。
我借給三叔錢,只是為了報答奶奶給我的愛,如果只是看三叔個人,我是不可能借錢給他的。
奶奶是一個普通的老太太,談不上有什么大愛,愛繼子勝過愛親生兒子那種的戲碼她不會上演,但她遵守著自己的原則,不能做個壞后媽。
甚至在我母親生育第一個孩子時,她根本不曾想幫著帶。后來看著那個孩子夭折,她心里很內疚。她沒料到我母親能夠不靠譜到把孩子壓死。
我出生時,她主動地提出照顧,她有一個樸素的愿望:“不能讓這娃再夭折了啊!”
在帶我的過程中,她才越來越愛我,甚至超過了對她親孫子的愛。
她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農村老太太,但我愛她。
她不滿意后來三叔的表現,但她依然愛著三叔,那個給她臉上增光的親生兒子。
為了九泉之下的奶奶,我不能對三叔見死不救,只有這樣我才能心安。
這是一個朋友的家庭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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